第三章 烏魯凱人


  皮平躺在黑暗中作著動蕩不安的夢︰仿佛聽到了自己那細小的聲音在黑森森的地道裡回響著,他喊叫著“弗羅多,弗羅多﹗”但是,在黑暗中,不是弗羅多,而是幾百張妖怪丑惡的臉朝著他獰笑,幾百只猙獰的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握住他。梅裡在哪兒?
  他醒了過來。冷風吹在臉上,他是臉朝天躺在地上的。夜晚正在來臨,天空越來越暗。他轉過身來,發現醒著並不比在夢中好過。他的兩只手腕、兩條腿及踝部都給繩索捆住了。梅裡就躺在他的身邊,臉色蒼白,額頭上扎著一塊臟兮兮的破布。在兩人的四周不是坐著就是站著一大幫妖怪。
  慢慢地,皮平那疼痛欲裂的腦袋裡,斷斷續續的記憶拼湊在一塊,從惡夢的陰影中分離出來。事情自然是這樣的︰他和梅裡跑開來沖進了樹林。他們怎么啦?他們為什么那么匆忙地奔跑,怎么沒理會老健步俠呢?他們喊叫著奔跑了長長的一段路──他無法記住跑了多遠抑或是距離有多少,接下來是,他們冷不防地從正面撞到一伙妖怪,妖怪正站在哪兒聆聽著什么,看樣子是沒看到梅裡跟皮平,直到兩人幾乎撞進他們的懷裡。然后,他們吶喊起來,另外幾十個妖怪從樹林中跳了出來。他和梅裡已把劍抽了出來,但那些妖怪並木想打斗,只是企圖將他們抓住,就連梅裡砍斷了妖怪好幾只臂膀和手也不出手。好一個老梅裡﹗
  接著,博羅米爾跳躍著穿過樹林奔跑過來。是他使得妖怪出手打起來的。他殺死了許多敵人,其余的躍怪逃跑了。但在他們往回走的路上,沒走多遠又遭到了至少有上百個敵人的襲擊,有的妖怪個頭非常大。敵人射出一陣箭雨,箭全都射向博羅米爾。博羅米爾吹響了他那巨大的號角,吹得樹林嗚嗚直響,一開始,妖怪給迷惑了,撤了回去,但是,當敵人發現只有號角聲而沒有回應時,他們比先前更凶猛地攻過來。往后的事情皮平記不起來了,最后的記憶的是博羅米爾背靠在一棵樹上,正將一根箭拔出來,之后,黑暗突然籠罩過來。
  “我想是自己頭上被撞擊了一下,”他自言自語道︰“我擔心可憐的梅裡是不是傷得很重?博羅米爾怎么樣啦?為什么妖怪沒把我們殺掉?我們在哪裡,要到哪兒去?”
  他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他感到又冷又不舒服。“但愿我們根本就沒說服甘達爾夫讓我們一道來,”皮平心裡想道︰“我有什么用處呢?
  無非是一個討人厭煩的人、一個旅客、一件行李而已。如今有人把我盜走了,對妖怪來講,我不過是一件行李。希望健步使或有誰會來認領我們﹗可是我該不該這樣希望呢?這樣做會不會打亂整個計劃呢?
  但愿我能獲得自由﹗“
  他稍微掙扎了一下,毫無用處。坐在一旁的妖怪當中有一個大笑起來,用他們那難聽的語言跟他的一個同伙說了些什么。“好好地歇著吧,小笨蛋﹗”他接著以通用語對皮平說話,說得就跟他說自己的語言般那么惡心。“好好地歇著﹗過不了多久,我們會給你們的兩條腿找到用處的。在我們到家之前,你會希望自己沒長腳的。”
  “倘若我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你會希望你現在已死了,”另一個妖怪說︰“我會讓你尖叫的,你這個討厭的小耗子。”說著,朝皮平彎下腰來,黃黃的爪子湊近他的臉。手裡摸著一把有著長長的鋸齒狀刀刀的黑刀。“躺著別出聲,否則我就用這個給你撓痒,”他嘶嘶叫道︰‘別讓我們費心,不然,我說不定會忘記自己該做些什么的。該死的伊森加德人﹗Ugluk ubngronk sha PUSlerdng farumanglob bubhOSh shai.“接著他又嚷嚷了一長串惡狠狠的妖怪語,接下來,咒罵聲漸漸越來越低,直至降為低沉的咆哮和嘟嘟噥噥的聲音。
  皮平驚恐地躺著,盡管手腕和腳踝越來越痛,身子下面的石頭扎痛了他的背部,他連動也不敢動。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專心地聽取自己所能聽到的一切。周圍響著許多聲音,雖然妖怪語言聽起來總是充滿著憤恨,怒氣沖沖的,可是聽起來顯然是一場爭吵已開了場,並且火爆的氣氛正在上升中。
  皮平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聽懂不少話,有許多妖怪講的是通用語言。很顯然,在場有兩或三個大不相同的部族的成員,他們的語言相互之間溝通不了。他們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展開了一場怒氣沖沖的爭執︰要走哪一條路以及怎樣處置俘虜的問題。
  “我們沒時間將他們處置完畢再殺掉,”有個妖怪說︰“路上沒時間玩什么游戲。”
  “那就沒辦法了。”另一個說︰“可是為什么不快刀斬亂麻,現在就把他們殺了?他們是令人討厭、該死的累贅,而我們又很匆忙。夜晚就要來到,我們該動身走了。”
  “這是命令,”第三個嗓門低沉地咆哮著。“趕盡殺絕但絕不能殺小矮人,盡快將他們活抓起來遣送回去。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為什么要逮住他們?”有幾個聲音問道︰“為什么要活的?莫非他們很好玩嗎?”
  “不是的﹗我聽說他們當中有一個拿到了什么東西,是開戰時要用的一樣東西,某種小精靈的平面圖或別的什么。不管怎么樣,他們每個人都要被提審的。”
  “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情況嗎?我們為什么不將他們搜一搜,把東西找出來呢?說不定還能找到點我們自己用得著的東西呢。”
  “這番話很有意思,”一個聲音嗤笑道,這個嗓音沒剛才的那么生硬但更惡毒。“說不定我得向上頭報告一下。但不得對俘虜進行搜身和搶劫,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我也得到這樣的命令,”那深沉的嗓門說道︰“俘獲時要活的,不得搶奪。這是我得到的命令。”
  “這可不是我們得到的命令﹗”最早說話的嗓門當中有一個搶道︰“我們從摩裡亞大老遠地跑來殺人,是為我們的族人報仇來的。我希望把他們殺掉之后回到北方去。”
  “那么,你可以這么希望了,”那個咆哮的嗓門說︰“我是阿格盧克。我來指揮。我要按最近的道路趕回伊森加德去。”
  “到底是聽薩魯曼還是大眼的?”那惡毒的嗓門說︰“我們應該馬上趕回盧格伯茲去。”
  “要是我們能渡過大河的話,可能會的,”另一個聲音說道︰“可是我們的人手不足,走到那幾座橋那兒得冒風險。”
  “我能渡河,”惡毒的嗓門說︰“有一個長著翅膀的‘納茲鳥’在北邊的河東岸等著我們呢。”
  “然后,你就會帶著我們的俘虜飛走了,在盧格伯茲那兒領取全部獎賞和贊許,而我們則留下來用兩條腿拼命穿過那牧馬人的地盤。
  不,我們一定得聯合在一起,這些地方不安全,盡是邪惡的反叛分子和強盜。“
  “是的,我們必須聯合在一起,”阿格盧克咆哮道︰“但我可不相信你這小豬崽子。你沒膽量走到自己的豬圈外頭來。要不是我們,你們早就跑個精光了。我們是英勇奮戰的烏魯凱人﹗是我們殺死了那個大個子武士,兩個俘虜是我們抓獲的。我們是智者薩魯曼的仆人,是白手的仆人,就是給我們人肉吃的那只白手。是我們從伊森加德走出來,把你們領到這兒來的,我們將帶領你們走我指定的路線往回趕。
  我是阿格盧克,這就是我的意見。“
  “你講得也太多了點了,阿格盧克,”惡毒的嗓門嗤笑道︰“我不知道在盧格伯茲這一方面他們是怎么想的。說不定他們會認為,阿格盧克的肩膀上需要卸掉那個自負過高的腦袋了。他們會問,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從哪兒來的。難道來自薩魯曼那兒,有這可能嗎?他以為‘自己’是誰呢,戴起自家那丑陋的白色標記就可以自封為王了?
  恐怕他們會同意這事由我來負責,推舉他們信得過的人格裡什納克,而我格裡什納克是這么說的︰薩魯曼是個傻瓜,一個卑鄙下流、奸險狡詐的傻瓜。好在他的頭上還有大眼。“
  “‘豬玀’,是不是?你們這些人怎么喜歡讓一個卑鄙下流的小巫師手下的糞耙稱作為‘豬玀’呢?我擔保,他們吃的是妖怪肉。”
  有許多人用妖怪語言大聲地叫喊著呼應,還有兵器抽拔出來時發出的叮當響聲。皮平小心翼翼地翻過身來,想看看勢態究竟如何發展,看守他的士兵已跑過去參加論戰去了。只見暮色中有一個高大的黑妖怪,可能是阿格盧克,正站在格裡什納克的對面,后者是一個兩腿彎曲的矮個子怪物,身子寬寬的,上面掛著兩只幾乎長至地面的手。在兩人的四周有許多個頭稍小的妖怪。皮平推斷這些就是從北部來的妖怪。他們的刀劍已出鞘,不過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向阿格盧克出手。
  阿格盧克喊叫起來,接著有許多個頭跟他差不多的妖怪跑來。緊接著阿格盧克冷不防地搶先往前一躍,手上飛快地一揮,就將對手當中的兩個頭顱削了下來。格裡什納克即往旁一閃,隱人黑暗之中。其余的紛紛退了開來,有一個在往后退的時候,腳絆到梅裡橫躺著的身子,嘴裡咒罵著倒在地上。不過,這一跤恐怕救了他一命,因為阿格盧克的隨從已躍過他的身體,操著他們的寬刀劍捅死了他的另外一個同伙。那是那個爪子黃黃的看守。他的尸體倒在皮平身上,手裡還提著那柄鋸齒長刀。
  “把武器收起來﹗”阿格盧克喊道︰“別再廢話了﹗我們從這兒往西走,從梯級那兒下山。再從那裡直奔那排小土丘,然后沿著河邊走到森林。還有,我們要日夜兼程趕路。明白了嗎?”
  “現在,”皮平想道︰“只需要一點點時間,要是那丑八怪控製不了局面的話,機會就是我的了。”他腦中閃過一線希望。那把黑刀的刀刀在他的臂膀那兒劃了一下之后滑到他的手腕處。他感到鮮血滴在自己的手上,但仍能感覺到鋼刀貼在皮膚上。
  這幫妖怪動身作另一次行軍,但有一部分北方來的還不大愿意走,接著伊森加德妖怪又殺了兩個妖怪才降伏了其余的。此舉引起了好一陣咒罵和混亂。有一陣子沒人看守皮平。他的兩條腿給捆得結結實實的,不過兩只臂膀只在手腕附近給扎了起來,而手是擱在身前的。盡管繩索扎得緊得要命,但兩只手可以一起移動。他將那具妖怪尸體往旁邊一推,接著,幾乎連呼吸也不敢,將手腕上的繩結放在刀刃上面上下拉動,刀刃鋒利而且扶怪那死去的手仍在緊緊地握著它,繩子給割斷了﹗皮平的手指頭當即抓住繩子,飛快地繞兩繞,在松松的繩圈上重新結上一個結,再把它套進自己的兩只手上,然后直挺挺。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把俘虜提起來﹗”阿格盧克喊叫著。“不得跟他們耍什么鬼花招﹗
  要是我們回到家時這兩人不是活著的話,另外有些人也活不了。“
  一個躍怪像抓麻袋似的抓住皮平,將他的頭擱在皮乎捆綁著的兩手之間,緊攝住皮平的兩只手往下拉,直到皮平的臉擠貼在妖怪的脖子上,接著妖怪就帶著皮平一顛一顛地出發了。另一個妖怪也以同樣的方式處置梅裡。妖怪那爪子般的手像鐵枝一樣緊緊地抓住皮平兩個臂膀,爪子上的指甲扎進了他的皮肉。他閉上雙眼,又得回到惡夢中去。
  冷不防地,皮平又一次給拋在石地上。夜還沒深,而細細的一鉤月亮已經往西沉去。他們身處一座峭壁的邊緣,峭壁前伸著,伸進一片蒼白的霧海之中。附近有水流往下淌的聲響。
  “那些哨兵終于回來了。”旁邊的一個妖怪說。
  “哎,有什么發現沒有?”阿格盧克的聲音咆哮道。
  “只見到一個騎馬的,往西逃之夭夭了。目前周圍一切都是空蕩蕩的。”
  “目前,大概是的,可是逃了有多久了?你們這幫蠢材﹗你們該射死他的。他會去報信。明天一早那些該死的牧馬人就會聽到我們的消息了。如今我們不得不以加倍的速度行動。”
  一個黑影朝皮平躬過身來。那是阿格盧克。“坐起來﹗”那妖怪吆喝道︰“我的小伙子們將你們當行李背著到處跑都膩了。我們必須下到懸崖底下去,你們得用上你的兩條腿。現在幫個忙吧。不準叫喊,不得逃跑。我們有辦法對付你要花招的,那辦法不會使你失去你們對我們主子的用處,可是你們是不會喜歡它的。”
  他將捆在皮平腿部和踝部的皮筋割斷,再攥著他的頭發把他提拉著立起。皮平倒了下去,阿格盧克再次攥著他的頭發將他拉將起來。
  幾個妖怪見狀大笑起來。阿格盧克將一個長頸瓶塞進他的牙齒之間,往喉嚨裡灌了些火辣辣的液體,他頓時感到一股猛烈的熱流燒遍全身,腿上和踝部的痛楚消失了,他能站起來了。
  “下一個﹗”阿格盧克說。皮平眼看著他走向躺在旁邊的梅裡,用腳踢了踢,梅裡立即呻吟起來。阿格盧克粗暴地抓住他並將他扯著坐起來,再扯下綁在他頭上的破布。接著往他的傷口上抹了一些裝在一個小木盒裡頭的黑黑的東西,梅裡大叫起來並瘋狂地掙扎著。
  眾妖怪大聲喊叫著鼓起掌來。“他受不了這藥哩,”他們奚落道︰“不知道它對他的好處呢。哈﹗日后有我們逗樂的。”
  阿格盧克這會兒可是沒心思跟他們說笑。他需要速度,只得遷就那些並非心甘情愿跟著來的妖怪。他這是用妖怪的治傷方法給梅裡療傷,他的療法見效很快。在他往那小矮人的喉嚨裡灌了一口長頸瓶裡的飲料后,割斷地腿上的繩子,再將他提拉著立起來。梅裡竟立住了,他看上去臉色蒼白,卻不屈不撓地藐視著敵人,重又變成一個活脫脫的人。他額頭上的刀口痊愈了,可是直到他死,那兒還留著一道棕色的傷疤。
  你好呀,皮平﹗“他說︰”這么說,你也參加這個小小的探險活動了?我們在哪裡睡覺和吃早餐呢?“
  “得了罷﹗”阿格盧克說,“沒吃飯、睡覺的事兒﹗閉住你的嘴。
  不許你們交談。一切麻煩事兒將在旅程的那一頭向上頭稟報,到時他曉得如何補償你們的。你們盡可以有床睡、有早餐吃,就看你的胃口是否撐得下了。“
  這幫妖怪開始從一條狹窄的溪谷往下爬,溪谷通往下面那個霧靄籠罩的平原。梅裡和皮平也跟著爬下去,兩人之間被十二個妖怪相隔開來。他們兩腳一踏到底部的草地上,霍比特小矮人的心靈就快活起來。
  “現在繼續走下去﹗”阿格盧克喊道︰“朝西稍稍向北一點。跟在盧格杜什后面。”
  “不過,太陽出來時我們要干什么?”有幾個北方妖怪問。
  “繼續跑下去,”阿格盧克說︰“不然你們想怎么樣呢?﹗坐在草上恭候白種人來共進野餐嗎?”
  “可是我們不能在太陽底下跑路。”
  ‘你們就跑在我的前頭,“阿格盧克說︰”矮種人﹗不然的話,休想再見到你們那可愛的洞穴。白手干的好事﹗淨派些山地蠢貨來遠征有什么用,只有一半是經過訓練的。跑啊,該死的你﹗趁夜色未退跑啊﹗“
  接下來,整隊人馬開始跨著妖怪的大步往前跑路。他們跑起路來毫無秩序,橫沖直撞地,嘴裡還咒罵著,不過,他們的行進速度非常的快。每個霍比特人配有三名看守。皮平是一行人裡頭走在最后的一個。他懷疑這般走法自己到底能走多遠,從早上到現在粒米米沾。看守當中的一個揮著一根鞭子。不過,那妖怪的酒現在還在他身上燒著呢。他那聰明的腦子也一樣,清醒得很。
  皮平腦子裡不時地閃現出健步俠的身影,想著阿拉貢低頭敏銳地察看一處黑黑的足跡時的表情,接著跑起來,在他們的后頭跑著。可是,除了一堆凌亂不堪的妖怪腳印之外,巡林人又能看到什么?他和梅裡的小小足跡已經讓那幫妖怪的鐵掌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踏沒了。
  眾人走離峭壁才一哩多遠,地勢朝下傾斜著形成一塊陰森森而開闊的窪地,窪地的地表又軟又濕的,一層薄霧滯在上頭,霧靄在鐮刀般的月亮最后投射過來的光線下面泛著青光。走在前面的妖怪那暗暗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模糊,接著被吞沒在霧中。
  “嗨﹗現在穩點走﹗”阿格盧克從后面嚷過來。
  一個念頭忽地跳進皮平腦子裡,他即刻行動起來。只見他向右邊一個閃轉,猛地掙脫守衛的手,一頭扎進霧中,接著就四肢伸開栽倒在草地上。
  “站住﹗”阿格盧克吼道。
  頓時是一片騷動混亂的場面。皮平躍起來接著再跑,但那些躍怪追在后頭,有幾個恰好就在他的前面突然出現。
  “逃跑沒指望了﹗”皮平想道︰“但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在這潮濕的地面上留下點什么,一件完整無缺、有著我自己的記號的東西。”
  他那兩只被綁住的手伸到脖子下方探摸著,松開斗篷上的那個胸針。
  就在幾只長手及其堅硬的爪子抓住他的一霎那,他把胸針掉落在地。
  “我想它會留在那兒,直到最后。”他思索著。“我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若是其他人也逃了出來的話,說不定他們都跟著弗羅多走了。”
  一條皮鞭舔繞在他的兩腿上,他強忍著沒叫出聲來。
  “夠了﹗”阿格盧克喊叫著跑過來。“他還得跑一段長路哪。趕著他們跑﹗用皮鞭來趕。”
  “可是,事情還沒完呢,”他咆哮著轉向皮平。“我不會忘記的。
  只不過是回報推后了點。跑呀﹗“
  不管是皮卒還是梅裡,后面的旅程都記不清楚了。惡夢與醒過來時的惡心混雜在一條長長的痛苦隧道中,希望越來越渺茫地留在身后。他們跑啊,跑啊,竭盡全力跟上妖怪的進度,一根冷酷無情且狡詐的皮鞭不時地舔過來,駕馭著兩人,倘若他們停住腳或絆倒了,就會被抓住拖著走上一段路。
  妖怪酒的酒勁消失了。皮平重又感到冷冰冰的,很不自在。突然間他臉朝下倒在草皮上了。長著尖利指甲、硬梆梆的手伸過來揪住他將他提起。他又一次像個袋子似的由妖怪背著走,接著黑暗向他籠罩過來,究竟是天黑抑或是另一個夜晚,還是自己的眼睛瞎了,他無從知曉。
  漸漸地,他在迷糊中覺得有吵吵鬧鬧的聲音,看樣子有不少妖怪要求歇一歇。阿格盧克在吼叫著。皮平覺得自己被拋在地上了,他就勢躺在那兒,直到漆黑的夢境抓住了他。但與痛楚分別沒多久,很快的,冷酷無情的鐵爪子又抓過來了。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被上下拋著搖晃著,后來黑暗漸漸消失,他重新回到清醒的世界中時發現這是早晨。妖怪吆喝著下了令,他被粗暴地扔在草地上。
  他在那地躺了一會兒,跟絕望爭斗著。腦袋暈暈乎乎的,不過,從自己身上的熱流他猜出,他又被灌了酒。一個妖怪向他俯過身來,扔給他一些面包和一條干干的生肉。他餓極似地吃下那灰灰的、陳腐的面包,可是沒吃那塊肉。他是很餓,但還不至于餓得要吃一個妖怪扔給他的肉,那種他沒敢推測是什么生靈的肉。
  他坐起來張望四周。梅裡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就在一條又窄又湍急的河流岸邊上。前方隱隱聳立著一群山峰,一座高高的山峰上逮住了太陽最早投射出來的光線。在群山前面低低的山坡上,有一個暗暗的、輪廓模糊不清的大森林。
  眾妖怪相互之間激烈地嚷嚷著、爭吵著,看樣子是北方妖怪和伊森加德妖怪之間的爭吵又要爆發了。有的妖怪指向南邊,而有的向東指去。
  “很好﹗”阿格盧克說︰“那就把他們給我留下﹗照我說過的,不準殺他們,如果你們愿意拋棄我們一路艱辛取得的東西的話,那就放棄吧﹗我會把事情料理好的。像往常一樣,就讓英勇奮戰的烏魯凱人來做吧。倘若你們害怕那些白人的話,路啊﹗跑呀﹗森林就在那邊。”
  他手指著前面喊叫著。“到森林那兒去呀﹗那是你們最大的希望。在我多敲下幾個腦袋好讓別的腦袋清醒一點之前,滾你們的蛋去吧﹗還得要滾得快點。”
  妖怪們的嘴裡詛咒著亂成一團,接著,大部分北方妖怪分離開來沖出去了,有一百多個沿著河邊朝山那邊狂奔而去。留下兩個霍比特小矮人跟伊森加德妖怪在一起,至少有八十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眼角上斜的妖怪,還有一批巨大的弓和寬刀短劍。有幾個個頭更高大。膽量大一點的北方妖怪留下來跟他們在一起。
  “如今,我們要對付的是格裡什納克。”阿格盧克說。可是連他自己的隨從也不大自在地朝南邊望去。
  “我知道,”阿格盧克咆哮道︰“該死的牧馬人嗅到我們的風聲了。
  那全都是你的過錯,斯納加,要怪你跟其他站哨的,本該割掉你們的耳朵的。不過,我們是戰士,我們還要開一個馬內宴會呢,說不定這是件好事兒呢。“
  這時候,皮平才明白為什么那些妖怪剛才指向東邊。如今從那邊傳來了馬嘯聲,接著格裡什納克又出現了,在他的身后是一幫長得跟他差不多的,一伙手長腿彎的妖怪。這幫妖怪的盾牌上漆著一只紅眼。阿格盧克朝他們迎了上去。
  “這么說,你回過頭來了?”他說︰“想好了吧,嗯?”
  “我回來看看上頭的命令執行得怎么樣,俘虜們是否安然無恙。”
  格裡什納克答道。
  “說真的,”阿格盧克說︰“你是白費功夫,倒是我要看看那些命令是不是在我的指揮之下執行的。再說,你回來還有別的事嗎?走得匆匆忙忙的,沒留下什么吧?”
  “我留下了一個傻瓜,”格裡什納克咆哮道︰“可是有幾個體魄強壯的家伙跟了他,我舍不得離開他們。我早就知道,由你來領導他們會搞得一團糟的。我是來幫幫他們的。”
  “太棒了﹗”阿格盧克大笑著。“不過,除非你有那么點搏斗的膽量,要不你就是走錯方向了。盧格伯茲才是你去的地方。白種人過來了。你那寶貴的‘納茲鳥’怎么樣啦?又飛起來了嗎?倘若你目前帶著他走,那說不定會有點用處的──假如這些就是他們所說的那些‘納茲鳥’的話。”
  “‘納茲鳥’,‘納茲鳥’,”格裡什納克說著,渾身發抖,舔著嘴唇,就好像這話惡臭得很,他難以下咽。“就你那個骯臟的痴心夢想來講,你說的還遠著哪,阿格盧克,”他說︰“‘納茲鳥’﹗哈哈﹗他們所說的那些‘納茲鳥’﹗總有一天,你會后悔自己所說過的話的。傻瓜﹗”他瘋狂地爆叫著。“依本該知道他們是大眼的摯愛之寶。不過說到反長著翅膀的‘納茲鳥’的到來,還早著呢。還沒到渡過大河的時候呢,他不會讓他們露一手的,還早著呢。他們不只為戰爭而來,還為其他目的而來。”
  “看樣子你知道的還不少呢,”阿格盧克說︰“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我想。盧格伯茲的人也許會想,你是如河,又是為什么知道這么多的。不過,與此同時,伊森加德的烏魯凱人照樣也能于這骯臟的勾當。別站在那兒流口水了﹗將你那些烏合之眾召集起來﹗另一個豬玀正往樹林裡走呢,你們最好跟著去。你們不會活著回到大河這邊來的。起步﹗走吧﹗我就跟在后頭。”
  伊森加德妖怪又一次拽起梅裡和皮平,將兩人甩到背上。接著隊伍出發了。眾人跑了一個又一個鐘頭,不時地停一下僅僅是為了更換背霍比特人的妖怪。由于他們的速度飛快又趕著走,或者是因為格裡什納克某種陰謀的緣故,伊森加德妖怪漸漸越過了摩爾多妖怪,而緊跟在后頭的是格裡什納克的人,過不了多久,他們快追上跑在前面的北方妖怪。森林開始逼近了。
  皮平給弄得又青又腫、遍體鱗傷,痛楚的頭被背著他的那個妖怪骯臟的下顎及毛茸茸的耳朵蹭得難受。胸前緊貼著弓起來的后背。健壯粗大的腿一上一下、一下一下走個不停,就好像是由金屬線和角製品作成的,像時鐘一樣敲打出無盡的時間中惡夢般的每一秒。
  到了下午,阿格盧克的隊伍越過了北方妖怪。在明亮的陽光下,他們快走不動了,盡管那冬陽在蒼白、冷冷的天上招招生光,眾妖怪戴著頭套,連舌頭也伸到外頭來。
  “一班蠢貨﹗”伊森加德妖怪奚落道︰“你們完蛋了。白種人將要抓住你們把你們吃了。他們來了﹗”
  來自格裡什納克的一聲鳴叫說明這並非戲言。策馬飛奔過來的騎士們確是進入了妖怪的視野裡,雖然騎士們還遠在后頭,而他們是朝著妖怪追殺過來的,就如潮水向走失在流砂中的人傾瀉過來一般朝他們撲過來了。
  令皮平驚訝的是,那些伊森加德妖怪開始以雙倍的速度跑起來,看起來就像賽跑當中朝終點瘋狂沖刺似的。接下來,眼看著太陽落下去,落到雲霧山的后頭,陰暗降臨大地。摩爾多士兵們的頭高昂起來,也開始加速。黑黝黝的森林近在颶尺,他們已經跑過幾棵樹林外圍的樹,地勢開始往上傾斜,越往上越陸,但是這幫妖怪並沒停住腳。阿格盧克和格裡什納克兩人都在吶喊著鼓動眾人使出最后一分力。
  “他們就要得逞了,他們就要逃掉了。”皮平心想。于是,他用力轉動脖子以便能從自己的肩膀那兒斜著一只眼朝后面看去。只見那些從大平原上馳騁過來、跑在東邊的騎士已經跟妖怪拉平了,夕陽給他們的長矛與頭盔鍍上了金光,在騎兵們那飄動著的灰白色頭發上閃耀著。他們將妖怪包圍起來以防敵人饋散開,並沿著河岸線把敵人驅趕過來。
  他極想知道那些騎兵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如今真恨不得當初在利文德爾多了解點東西,多看幾眼那張地圖與別的東西,可是這遠征計劃在當時好像是由很有能耐的人統管的,而他從沒想過會跟甘達爾夫、跟健步俠甚至跟弗羅多分開來的。至于羅罕,他所記得的只是甘達爾夫的馬黑雲飛就來自這個地方。想著想著,看情形還蠻有希望的。
  “可是他們怎么知道我們不是妖怪呢?”他又想。“我想他們在這兒從沒聽說過霍比特人。看來那些禽獸不如的妖怪就要被摧毀,我想我該高興才是,可是我極希望是我本人把自己救出來的。”他與梅裡有可能早在這些羅罕人認識他們之前,就跟俘虜他們的妖怪一起被殺死了。
  有幾個騎士看樣子是弓箭手,善于在馬背上馳騁著射箭。這幾個人排成一行飛快地馳過來,朝著落在后面的妖怪射箭,有幾個敵人被射倒了,騎士緊接著掉轉馬頭,避開敵人反射回來的箭。妖怪瘋狂地射箭,不敢停。如此這般的進行了好幾個來回,有一回,箭射進伊森加德妖怪當中,恰好跑在皮子前面的一個妖怪跌倒在地,再也沒爬起來。
  騎士們還沒將敵人包圍起來再殲滅掉,天已黑了。不少妖怪倒下了,但還有足足二百個活的。天剛黑下來的時候,敵人來到一個小土丘上。森林的邊緣非常近,恐怕不到六百米遠,但他們無法再往前跑了,騎兵們已將他們包圍起來。有一小隊妖怪不聽從阿格盧克的指揮,朝森林跑過去,結果只有三個生還回來。
  “好呀,我們走到這兒了,”格裡什納克嗤笑道︰“領導得好啊﹗
  希望偉大的阿格盧克再帶領我們突圍出去。“
  “放下那兩個小矮人﹗”阿格盧克沒理會格裡什納克下令道︰“你,盧格杜什,另外找兩個人站在這兒守著他們。除非那些齷齪的白種人沖了過來,否則他們是殺不得的。明白嗎?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這兩人。但是不準他們喊叫,不得讓他們獲救。綁住他們的腿﹗”
  執行最后一道命令時敵人一點也不手軟,不過皮平發現,他頭一次與梅裡挨得很近。眾妖怪鬧哄哄的,嚷叫著把他們的武器弄得骼銘直響,兩個霍比特人則趁機悄悄地交談了一小會兒。
  “我想這不大行得通,”梅裡說︰“我覺得累得快不行了,即使我是自由自在的也不行了,別以為我爬著走能爬多遠。”
  “‘倫耙斯’﹗”皮平悄悄道︰“‘倫耙斯’,我這裡有一點。你有嗎?
  我想,除了我們的劍以外,他們沒拿走我們任何東西。“
  ‘有的,我的口袋裡有個小口袋,“梅裡答道︰”但是,一定被砸成碎屑了。不管怎樣,我沒辦法把自己的嘴巴塞進口袋裡頭﹗“
  “用不著那樣做。我有──”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只腳狠狠地踢過來給皮平一個警告,敵人的喧嚷聲已低沉下來,那些看守警惕著呢。
  夜裡冷颼颼的,寂靜一片。妖怪占據的小土丘周圍燃起了小小的營火,黑暗中的火光呈金紅色,營火燒了整整一個大圈。營火點在長距離箭程之內,但那些騎士們並不在火光下現身,眾妖怪白費了不少射向營火的箭,直到阿格盧克製止他們。騎兵們則悄然無聲。夜深時分當月亮從薄霧中飄出來時,這時候才偶爾見得到他們,眾騎士走來走去不停地巡查著,模模糊糊的身影不時在蒼白的月光下閃現。
  ‘該死﹗他們在等太陽出來呢,“有個看守咆哮道︰”我們干嘛不集中起來沖出包圍?我真想知道,老阿格盧克以為他這是在干什么哪?“
  “你會的,”阿格盧克嗤笑著從后面走近來說︰“你的意思是我沒腦子,哼?該死的你﹗你跟其他烏合之眾是一路貨色,是一幫盧格伯茲的蠢貨與傻瓜。企圖跟著他們沖出防線沒什么好處。他們會尖叫著逃跑的,而那些臭牧馬人的人馬綽綽有余,足可以在平地裡將我們一掃而光。”
  “那幫蠢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他們的眼力在黑暗之中像鑽子一般尖銳。但據我所聽到的,這些白種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東西的能耐比大多數人更厲害,還有,別忘了他們的馬﹗這種馬能看見夜裡輕微的風,據說是這樣的。還有一件事好小子們不知道的﹗莫赫爾跟他的小伙子們就在林子裡,目前他們隨時會出現。”
  很顯然,阿格盧克的話足以滿足那些伊森加德妖怪,而其他的妖怪還是垂頭喪氣且難于製服,他們設了幾處崗哨,而大部分站哨的卻躺在地上,在令人感到舒適的黑暗中歇著。這夜色確實如此,因為月亮西斜著鑽進雲層中了,天又變得非常黑,皮平無法看到幾英尺以外的東西。營火的光照不到小土丘這裡。不管怎么樣,騎士們並不滿足于只是干等著黎明的到來而讓他們的敵人歇息。在土丘的東側突然傳來一聲喊叫說明有事情發生了。看樣子是某些人騎到近處,溜下馬來,爬到敵人的營地邊緣殺了幾個妖怪,之后隱身離去。阿格盧克沖出去製止那些潰亂的妖怪。
  皮平與梅裡坐起身來,他們的看守,即那幾個伊森加德妖怪也跟著阿格盧克去了。不過,如果說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有過任何逃跑念頭的話,這機會一閃即逝。只見一只毛茸茸的手伸過來分別抓住兩人的脖子,將兩人拉近到一塊。他們依稀認得夾在他們之間的是格裡什納克的頭及其丑陋的臉,他嘴裡呼出的惡臭口氣吹到兩人的臉上。格裡什納克動手抓住他們探摸著,當那只硬梆梆、冷冰冰的手順著皮平的背部朝下摸去時,他打了個寒顫。
  “哎,我的小東西﹗”格裡什納克輕輕地耳語道︰“這回歇腳好舒服咧?還是沒休息好?恐怕有為難之處呀,一旁是刀劍加皮鞭,另一邊是討厭的長矛﹗小種人不應該攪和進對他們來說過于龐大的事情裡頭。”他的爪子繼續探摸下去,在他的眼睛后面隱伏著一絲看起來蒼白但又熱辣辣的光。
  有個想法突然出現在皮平的腦海中,仿佛直接抓住了敵人的心思︰“格裡什納克知道那只戒指﹗阿格盧克忙得不可開交,他卻在尋找戒指,說不定他想自己得到那戒指呢。”皮平心裡害怕得發冷,可是與此同時,他心裡也琢磨著如何利用格裡什納克的貪欲。
  “我想,你們這種做法是找不到它的,”他悄聲道︰“它不好找。”
  “找到它?”格裡什納克問道。他的手指頭停止了爬行,抓住皮平的臂膀。“找到什么?你在說什么,小東西?”
  一時間,皮平一聲不響。接著,冷不防地從他的喉嚨裡有個聲音發出來︰“戈倫姆,戈倫姆。”“沒事兒,我的寶貝。”他補了一句。
  霍比特人感覺到格裡什納克的手指抽動著。“啊唉﹗”那妖怪輕輕噓道︰“那是他的意思,是嗎?啊喚﹗非常非常危險哪,我的小東西們。
  “也許,”梅裡說,現在他醒覺到皮平的猜測了。“也許是的,而且,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的緣故。你們自己的事還是你最清楚,你想得到它嗎?還是不想要?為了得到它你想做些什么呢?”
  “我想得到它?我想得到它?”格裡什納克說。看樣子他迷惑了,但他的手在顫動。“為了得到它我要做些什么?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我們的意思是,”皮平小心翼翼的措辭道︰“在黑暗裡摸索不好,我們能省去你的時間和麻煩。不過你得先松開我們的腿,否則,我們就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說。”
  “我親愛的溫柔的小傻瓜們,”格裡什納克噓聲道︰“你們所擁有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到時候你們都得吐出來。所有的一切﹗為滿足盤問你們的人,你們會希望自己知道的比說出來的東西還要多的,真的,你們會的,快得很。我們不急著提審。啊,親愛的,不﹗你們以為讓你們活著是干啥用的?我親愛的小家伙們,請相信我,這並非出于好意,甚至阿格盧克也沒做錯。”
  “我發現這太令人信服了,”梅裡說︰“可是你的獵物還沒帶回家呢。而且,不管發生什么事,看起來你走的不是你自己要走的路。要是我們到了伊森加德,得益的不會是偉大的格裡什納克,薩魯曼將獲得所有他能享用的一切。假如你為自己著想的話,那么,現在是時候來談一筆交易了。”
  格裡什納克開始穩不住陣腳,似乎是薩魯曼這個特別的名字激怒了他。時光飛逝,那邊的動亂平息了下來。阿格盧克或者其他伊森加德妖怪隨時可能回過頭來。“它在你們那兒嗎──你們倆?”他咆哮道。
  “戈倫姆,戈倫姆﹗”皮平說道。
  “松開我們的腿﹗”梅裡說。
  他們覺得那妖怪的手劇烈地顫抖著。“該死,你們兩個齷齪的小害人虫﹗”他噓聲道︰“極開你們的腿?我將松開你們身上的每一根繩子。你們以為我不能把你們徹底搜個遍嗎?搜﹗我要把你們兩個剁成碎片。沒必要籍助你們的腿來把你們弄出去──然后,你們就屬于我本人了﹗”
  他冷不防地揪住他們。他那長長的手和肩膀的力氣大得嚇人。他將兩個人分別夾在兩邊腋下,然后猛地往自己身邊擠壓,令人窒息的大手分別捂住兩人的口,接著朝前一躍,低低地躬下身子,又快又悄無聲息地開步走了,一直來到小土丘的邊上。他在那兒選中兩堆營火之間的空隙,接著像個幽靈似的潛入夜色之中,下了斜坡再往西,朝從森林那邊流過來的河流潛去。在這個方向,那是一片開闊地域,那兒只點著一堆營火。
  潛行了十二碼遠距離時他停住腳步,偷偷地張望著聆聽著,既沒看到也沒聽到什么,繼續往前慢慢港行,腰彎得比剛才低了幾近一倍。接著給伏下來再次聽聽周圍的動靜。然后站了起來,看樣子要冒險作個突然沖刺。說時遲那時快,一名騎兵的身影冷不防地在他的正前方赫然聳現,一匹馬噴著鼻息后腿立了起來,有人貶喝起來。
  格裡什納克趕緊匍匐在地,將兩個小矮人拖到身下,接著抽出劍來。毫無疑問的,他寧愿將俘虜殺掉也不容許他們逃走或是獲救,這一舉措卻招致了他自己的滅亡。劍輕微響了一下並在左側遠處的營火映照之下微微閃了一閃。一枝箭嗚嗚響著從隱隱聳現的騎士那兒飛了過來,這箭是經專業水準瞄準射出來的,要不就是運氣所致了,箭射中他的右手,結果他扔掉劍尖聲叫了起來。接著是一陣疾速的馬蹄聲,就在格裡什納克跳起來要跑的時候,就被馬蹄踏在地上,一根長矛穿過了他的身體,只聽得一聲哆裡哆嗦的駭人尖叫之后,他倒了下來,一動也不動。
  兩個霍比特人就如格裡什納克離開他們時那樣,匍匐在地,另一個騎士飛快地馳過來以助同伴一臂之力,是否因為馬的目力只在某些方面特別敏銳抑或是其他感覺上的原因,那馬揚起馬蹄輕輕地躍過他們,但那位騎士並沒看見這兩人。他們身上罩著小精靈斗篷躺在那兒,一時間擠作一團,驚駭得不敢動彈。
  梅裡終于動了動,悄聲說道︰“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不過,我們將如何避免被叉起來燒烤呢?”
  答案幾乎是即問即到。格裡什納克的尖叫已驚動了妖怪,從土丘那邊傳來喧嚷聲和尖聲叫喊,兩個霍比特人猜到他們的失蹤已被發現了,阿格盧克恐怕又在敲掉另外幾個腦袋。接著,在森林與群山的方向,從營火圈外面的右側傳來妖怪呼應的喊叫聲。顯然是莫赫爾已趕到並且正在向包圍敵人的騎兵進攻。接下來是馬蹄奔騰的聲音,騎士們冒著妖怪的箭雨往土丘收攏他們的包圍圈,以防任何突圍行徑。與此同時,有一隊人馬馳離大隊,去迎戰那幫新來的敵人。突然間,梅裡與皮平意識到根本用不著挪動,他們如今就在包圍圈的外面了,在他們和逃跑之間沒有障礙了。
  “如今,”梅裡說︰“只要我們的手腳沒被捆住,說不定能逃掉的。
  但我夠不到繩子上的結,又無法用嘴巴咬。“
  “沒那必要,”皮平道︰“我剛才要告訴你的是,我已設法松開自己的手了。留在手上的幾圈繩子是作樣子用的。你最好是先吃點‘倫耙斯’吧。”
  他將手從繩圈裡滑出來,掏出一個小口袋。那些餅都給壓碎了,但還能吃,餅還裡在葉狀包裝物裡。兩人分別吃了兩到三個餅,食物的香味把他們帶回到過去的記憶當中︰美好的面孔、笑聲以及距今久遠的平安日子裡那些有益身心健康的食物。有那么一陣子,他們坐在黑暗裡回想著,對旁邊傳來的喊叫聲和戰斗聲響聽而不聞。皮平是頭一個回到現實中來的。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他說︰“稍等一會兒﹗”格裡什納克的劍就擱在旁邊,可是這劍太重,而且又笨拙,不好使用。于是他爬向前去,找到那妖怪的尸體,從他的創鞘裡抽出一把長長的、鋒利的刀。
  他操起刀很快就將綁在他們身上的繩索割斷了。
  “現在走吧﹗”他說︰“等我們的身子暖和一點,說不定能站起來走。不過,不管怎么樣,我們最好先爬著走。”
  兩人爬行而去,草皮厚厚的,青草茂盛,對他們很有利,不過這種爬法仿佛是一件慢吞吞又耗時的工作。他們遠遠地避開營火,一點一點地向前蠕行著,一直爬到河邊。黑暗中河水在高高的堤岸下方潺潺流去。接著他們回頭望去。
  那些聲音消失了。顯然是莫赫爾跟他那幫“小子們”被殺掉抑或是趕跑了。騎士們已回複安靜,回到警戒狀態。這種狀態持續沒多久,夜已將盡,東邊那一直萬裡無雲的天空開始漸白。
  “我們得隱蔽起來,”皮平道︰“不然我們會被發現的。要是這些騎士在我們死后發現我們不是妖怪的話,對我們設任何好處。”說著他站起身來跺跺腳。“那根繩子就像鐵絲一般緊得很,不過我的腳又暖過來了。現在我能蹣跚著走下去,梅裡你怎么樣?”
  梅裡站起來。“行,”他說︰“我可以走。‘倫耙斯’使我振作起來了﹗還有一種比妖怪酒帶來的燥熱要厲害得多的感覺呢。我懷疑它是用什么做的,我想還是不知道為好,讓我們喝點水洗去這些念頭吧﹗”
  “別在這兒喝,這邊的河岸挺陡的,”皮平道︰“現在往前走吧﹗”
  轉過身來,兩人一起沿著河流的方向緩緩走去。在他們身后,東方越來越白。兩人邊走邊交換意見,以霍比特人的方式悄悄地談論著被捕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從他們的話語當中,誰也聽不出來他們曾有過慘痛的經歷,曾處在極端危險之中,渺無希望、死去活來地備受煎熬;也聽不出即使到現在,兩人心裡都很明白,他們幾乎沒有什么機會可以重新找到自己的人和重獲安全。
  “看起來你干得不錯,圖克先生,”梅裡道︰“在老比爾博的書裡頭,你會得到將近一章的篇幅的,只要我有機會向他呈報的話。干得好,特別是豬出那毛茸茸的惡棍心裡打的小算盤,還投其所好地配合他的行動。不過,我懷疑是否有人會尋到你的足跡並找到那個胸針,我不喜歡失去自己的胸針,遺憾的是,你那胸針可能永遠找不到了。”
  “倘若我要跟你一樣有能耐,我得加把勁。真的,表兄布蘭迪巴克已經領先了,那是他得到的名次。我想你並不怎么在意我們的名次如何的,不過,如果我留在利文德爾就好了。我們現在是沿著恩特瓦什河往西去。雲霧山的盡頭,還有方貢大森林就在前頭。”
  兩人談著談著,大森林的邊緣已赫然聳立在他們眼前,黑夜似乎在森林的大樹下找到了藏身之地,緩緩地從前進中的黎明那兒撤身而去。
  “繼續領路陽,布蘭迪巴克先生﹗”皮平說道︰“不然就領路回頭﹗
  他們警告過我們當心方貢。而知道這種情況的人是忘不了的。“
  “我沒忘,”梅裡答道︰“盡管如此,在我看來,進入大森林似乎比回到戰場中去要強。”
  他領先走進林子,在巨大的樹枝下面走著。那些樹枝看起來比人們想像的還要蒼老,上面垂掛著巨大的地衣須狀物,他衣從樹上瀉下來,在微風中搖蕩著。兩個霍比特人從樹林的黑暗裡偷眼張望過去,往后朝斜坡下面望去,朦俄中,兩個探頭探腦的小小身影就像遠古年代裡的小精靈孩子從野森林裡偷偷地往外看,對他們頭一次見到的黎明感到驚訝不已。
  在大河那邊的遠處,在數不盡那么多哩路遠的棕色竭地,紅似火的黎明來到了。與之呼應的是響亮的狩獵號聲。羅罕騎士們突然生機勃發,號角聲來回呼應著。
  梅裡與皮平在清冽的空氣中聽到了戰馬的嘶叫以及眾多騎士遽然高歌的歌聲。太陽的翅膀張了開來,在世界的邊緣形成一道弧形的火環。接下來,騎士們從東面沖過去,銷甲與長矛閃耀著紅紅的光澤。
  妖怪們喊叫著射盡所有剩下來的箭。兩個霍比特人見到有幾個騎士倒下了,但他們的隊伍繼續沖上去,越過了土丘,接著掉轉馬頭又沖上去。剩下還活著的入侵者潰散開來,四面逃竄,一個接一個地走向死亡。但是,仍有一幫人緊湊在一起,列成一個黑色的楔形隊形不顧一切地朝大森林方向沖過去。就在斜坡上,他們向那些崗哨撲過去,眼見他們越跑越近,看情形這幫人是逃定了。他們已經劈倒了三名攔截他們的騎士。
  “我們看得太久了,”梅裡說道︰“阿格盧克就在那兒﹗我可不想再見到他。”兩個霍比特小矮人轉過身去,往陰暗的深林深處走去。
  就這樣,他們沒看到那場最后反擊,阿格盧克被追兵追上,就在方貢的邊上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終于被羅罕王室第三騎兵隊長伊奧默殺死在那裡,伊奧默是下馬跟他劍對劍相斗的。接下來是目力敏銳的騎兵們縱橫馳騁廣闊的戰場,清掃少數幾個逃竄或者是圖謀逃走的妖怪。
  接著,他們將倒下的同伴的尸體安葬在一個小土丘上,為死去的戰友高唱著贊歌,燃起一堆大火並將敵人的骨灰四散撒開來。這場圍剿就這樣結束了。而有關圍剿的消息從沒傳出去,既沒傳到摩爾多也沒傳到伊森加德,不過燃燒的大火冒起了直沖雲霄的黑煙,引起了不少警惕的眼睛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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