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伊森加德之路

  就這樣,在一個美好的早晨,西奧登國王與白衣騎士甘達爾夫在深淵河旁邊的綠色草地上重逢了,在場的還有阿拉松的公子阿拉貢。
  小精靈萊戈拉斯、西折溝的厄肯布蘭德以及眾金殿領主。在他們的周圍是馬克的騎士們,那些羅希林人。驚訝勝過了勝利的喜悅,眾人的目光都轉向那個森林。
  突然間一陣大聲喊叫響起,從赫爾姆溝那邊走過來一群人,他們是當初被趕進深淵裡的人。人群裡頭有年長的甘姆林和伊奧芒德的公子伊奧默。林德吉姆利走在他們的身旁,他沒戴頭盔,頭上包扎著有血跡的亞麻布繃帶,但他的喊聲響亮而有力。
  “四十二個了,萊戈拉斯先生﹗”他叫道︰“唉呀﹗你看我的斧子都砍出缺口來了,都怪第四十二個敵人的脖子上有個鐵護領。你的戰績怎么樣?”
  “你的戰績比我多了一名,”萊戈拉斯答道︰“不過,戰績是次要的,看到你活生生地站在這兒,我多高興啊﹗”
  “歡迎你,伊奧默外甥﹗”西奧登道︰“見到你安然無恙,我確實感到高興。”
  “你好啊,馬克之君﹗”伊奧默說︰“黑夜已經過去,白天到來了。
  不過這白天帶來了奇特的消息。“說著轉過身驚訝地注視著那片森林,接著視線轉向甘達爾夫。”你又一次在我們需要你的時刻不期而遇地來到了。“他說。
  “不期而遇?”甘達爾夫道︰“我說過會在這裡跟你們見面的。”
  “可是你沒說什么時候呀,也沒說是怎么來的。你給我們帶來了奇特的幫助,你的巫術真了不起,白衣騎士甘達爾夫﹗”
  “也許是的。不過,事實是,我的能耐還沒顯露出來呢。我只是在危急的關頭提了些建議,還沾了黑雲飛跑得飛快的光,你的勇氣起了更大的作用,還有西折溝人通宵行軍的鐵腿呢。”
  此時,眾人很驚訝地盯著甘達爾夫,有的人將手搭在額頭上朝森林神秘地掃了一眼,就好像他們以為是別人的眼睛而不是自己的眼睛看到這樹林似的。
  甘達爾夫高興地大笑起來,笑了很久。“那些樹嗎?”他說︰“不,和你們一樣,我也清清楚楚地看到這片森林。但不是我做的。這件事情超出一位精明人士的考慮范圍了,它比我的設計還要好,而且事實証明比我原來所希望達到的效果更佳。”
  “倘若不是你做的,那么是誰施的巫術呢?”西奧登說︰“顯然不是薩魯曼的,難道還有某個我們還不知道、更有能耐的聖人嗎?”
  “那不是巫術,而是久遠古代的一種力量,”甘達爾夫道︰“一種早在小精靈的歌謠或者是鐵錘還沒造出來之前就已在地球上行走的力量。
  當鐵還未發現,樹還未被砍伐,當月色之中大山年輕的時候,當戒指尚未被辛苦製作出來,它在遙遠過去的森林中行走。“
  “那你的謎底會是什么呢?”西奧登道。
  “倘若您想知道的話,您要跟我一起到伊森加德去。”甘達爾夫答道。
  “去伊森加德?”大家叫了起來。
  “是的,”甘達爾夫說︰“我要趕回伊森加德去,誰愿意跟我走的可以跟著一起走。我們在那裡會看到一些奇特的事情的。”
  “可是,馬克的兵力不足,即使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那些傷員和累倒的人也醫治好了,一起去攻擊薩魯曼的大本營,還是不夠啊。”西奧登道。
  “我還是要去伊森加德,”甘達爾夫說道︰“我不在這裡耽擱太久了,我走的路是在東邊,在月亮虧缺之前,替我看管好埃多拉斯﹗”
  “不﹗”西奧登說︰“在黎明之前的黑暗時刻,我曾經有過疑慮。
  不過,目前我們先別分手,如果這就是你的建議的話,我就跟你一起走。“
  “我想去跟薩普曼談談,越快越好,”甘達爾夫道。“再說,既然他給您造成了巨大傷害,如果您在場的話比較合適。不過,您騎馬有多快呢?”
  “我手下的人參加戰斗都累壞了,”國王說︰“我也累了,因為我騎馬跑了這么遠的路,也沒怎么睡過,唉﹗我的這把年紀不是裝出來的,也不僅僅是饒舌虫的竊竊私語造成的。這是一種病,一種不是什么邪惡之臣都能治好的病,哪怕是甘達爾夫也不行。”
  “那么,現在就讓所有跟我一起走的人先休息吧,”甘達爾夫道︰“我們將趁著夜色趕路,這次也一樣。我建議,從今以后,我們來去的所有行蹤應盡可能保密。不過,西奧登,請不要下令讓很多人跟您一起走,我們是去談判,不是去打仗的。”
  于是,國王挑選了一些沒受傷、座騎跑得飛快的人,派他們先去馬克的所有山谷傳報打勝仗的消息,還讓他們傳令讓所有男人,老的少的,迅速趕去埃多拉斯。馬克之君將會在月圓之后的第二天,在埃多拉斯召開一個所有能扛起武器的人的全民大會。國王挑了伊奧默和二十位王室成員跟他一起前往伊森加德。阿拉貢、萊戈拉斯和吉姆利愿跟甘達爾夫一起走,那侏儒盡管自己有傷也不愿意留下。
  “只不過是被輕擊了一下,都是戴帽子的緣故,”他說︰“要多幾道這種妖怪擦傷才能讓我不走。”
  “休息的時候,我會照料你的傷口的。”阿拉貢說道。
  如今國王回到號角堡中躺下睡覺,而且睡著了,他有好多年沒睡過這么安穩的覺了。經他挑選將跟他一起出發的人也在休息。不過,其余所有沒受傷的人開始了一項艱苦的勞作,因為有不少人在戰斗中倒下了,死者的尸體躺在戰場上和赫爾姆深淵裡。
  所有妖怪沒有一個活的,他們的尸體數不勝數。不過有大量山野普通人倒是自己投降了,這些人非常害怕,哭著求饒。
  馬克的普通人繳了他們的械,叫他們干活去。
  “現在是幫助你們、贖回你們曾經參與犯下的罪孽,”厄肯布蘭德說道︰“此后你們要發誓永不武裝起來跨過伊森的渡口,永不與普通人的敵人為伍,接下來你們可以自由地回到你們的家鄉去。因為你們受到了薩魯曼的誘惑,你們當中有不少人由于相信了他而得到命喪黃泉的報應,不過,假如你們打勝了,你們的報應也好不到哪兒去。”
  那些敦蘭普通人覺得驚訝,因為薩魯曼告訴過他們說羅罕普通人殘酷無人性,他們會將俘虜活活燒死的。
  號角堡前面的戰場上立起了兩個墳墩,裡頭躺著在保衛要塞的戰斗中倒下的所有馬克騎兵,東部山谷的死者集中在一側,而西折溝的死者則躺在另一側。在號角堡腳下的一個單獨的墳墓裡躺著國王的衛士隊長哈瑪,他是在赫爾姆關口前倒下的。
  人們將妖怪的尸體堆集起來,在遠離普通人墳墓的一處地方堆就了一個巨大的尸體堆,這地方離那片森林不遠。由于這些腐爛的尸體難太大,既不好埋葬也不易燒毀,為此人們正犯愁,他們沒有燒火用的柴火,但誰也不敢拿斧頭去動那奇特的樹林,雖然甘達爾夫沒警告過他們那些樹的樹皮和樹枝碰不得,否則要冒極大的危險的。
  “就讓那些妖怪待在那兒,”甘達爾夫道︰“早晨會帶來新消息的。”
  到下午的時候,國王的隊伍準備出發了,葬禮在這個時候開始了,西奧登為失去他的衛士隊長哈瑪而哀悼,他將頭一把土洒在哈瑪的墳上。“薩魯曼確實給我、給所有這片土地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他道︰“我們見面的時候,我不會忘記這個的。”
  太陽已走近峽谷西頭的山峰上空,西奧登與甘達爾夫及其一行人終于從赫爾姆溝出發了,他們身后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裡既有眾騎兵也有西折溝人,也有從山洞裡走出來的男女老少。他們先是朗聲唱起一首勝利之歌,接著沉默下來,眼睛看著那片令他們感到害怕的森林,想知道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騎兵們來到森林邊上停了下來,人和馬都不愿意走進林子,那些樹陰陰沉沉,威嚴而嚇人。林間籠罩著一團陰影或薄霧什么的,長長的樹枝拖曳著吊在樹上活像尖尖的手指頭,樹根從地上立起就像那些怪物的肢體,一個個黑森森的洞口在樹的下方大張開來。甘達爾夫卻領著隊伍往前走去。在從號角堡過來的路與森林接壤的地方,如今只見在粗大的樹枝下面撐開了一個拱門狀的開口,甘達爾夫從這裡走了進去,眾人跟在后面。大伙驚訝地發現,這路一直往前延伸,路旁是深淵河,頭上的天空晴朗一片,金光普照。而這條林間闊道兩側的樹林卻已籠罩在一片幽暗的樹林向外擴伸,一直伸往穿透不過的黑暗之中,只聽到從裡頭傳來樹枝嘎吱嘎吱聲和呻吟的聲音,還有遠處的哭叫聲以及一些氣憤填膺、話語不清的小聲抱怨說話聲。見不到有妖怪或其他的生靈。
  萊戈拉斯如今與吉姆利合騎一匹馬,由于吉姆利害怕這森林,他們挨近甘達爾夫走。
  “森林裡熱哄哄的,”萊戈拉斯跟甘達爾夫說︰“我覺得周圍有一種憤怒的感覺,難道你沒感覺到空氣在你的耳邊震響嗎?”
  “聽到了。”甘達爾夫道。
  “那幫卑鄙的妖怪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榮戈拉斯問。
  “這個啊,我想,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甘達爾夫道。
  眾人默默前行了一陣子,可是萊戈拉斯老是朝路兩旁張望,若是吉姆利同意的話,他還是不時停下來聆聽森林裡頭的聲響。
  “這是我所看見的最奇怪的樹了,”他說︰“我曾見過不少像樹從橡果仁長到老朽的年頭,但愿現在有空在樹林裡頭走走,這些樹會發聲,總有一天我會明白它們的心思的。”
  “不,不﹗”吉姆利說道︰“讓我們離開它們吧﹗我已猜出它們的心思了︰憎恨所有用兩條腿走路的生靈,還有它們所說的是那種讓人受不了、喘不過氣來的話。”
  “不是所有生靈都用兩條腿行走的,”萊戈拉斯說︰“我想你在這方面錯了,它們恨的是妖怪,因為它們不屬于這個地方,並且不了解小精靈和普通人。它們長在很遠的山谷裡頭,吉姆利,我猜,方貢大森林那些深深的山谷就是它們的來處。”
  “那可是中原最危險的森林,”吉姆利說︰“我感激它們的幫忙,但我不喜歡它們,你可以認為它們了不起,而我卻看到這個地方有更大的疑點。它們長得比任何樹林或林間空地都要完美。但對此,我依然疑心重重。”
  “普通人的行為方式真怪,菜戈拉斯。在這個地方,他們擁有北部世界的一大奇跡,可是他們管那叫什么?山洞﹗他們就管那叫山洞﹗一些戰火燃起時藏身的地洞,儲存飼料用的洞﹗我的好萊戈拉斯呀,你知不知道赫爾姆深淵那些又寬大又漂亮的山洞?要是林儒們知道的話,這地方將會成為他們永久的朝聖地哪,僅僅為了看一眼山洞就夠了,真的,他們會付出真金去看上一眼的。”
  “而我寧愿支付黃金以免除這種事情,”萊戈拉斯道︰“再說,假如我在洞裡走失了,我還懷疑是否能出來呢﹗”
  “因為你沒見過,所以我原諒你的嘲笑,”吉姆利道︰“不過,你說起話來像個傻瓜,難道你不認為你們國王住在裡面的洞廳很好看嗎?那是很久以前侏儒幫他們修建的,比起我在這裡所看到的大山洞來,你們的洞廳只不過是幾間簡陋的小屋而已。這山洞裡頭的洞廳大得很,無邊無際,裡面洋溢著悅耳動聽且永不休止的水流聲,那水流滴落到水潭中,就像星光照耀下的凱萊德扎拉姆那么美麗。”
  “還有,萊戈拉斯,當普通人點亮火把在石洞的半球形洞頂之下,在沙質地上走動時,啊﹗這時候呀,榮戈拉斯,那光潔的洞壁上的寶石、水晶及一些珍貴的礦石就會閃閃發光;亮光透過折合成為貝殼狀的大理石,好像王后加拉德裡爾的一雙活生生的手那樣半透明。洞裡的柱子有白色、橘黃色和黎明時分的玫瑰色,萊戈拉斯,帶有凹槽的石柱扭轉彎曲形成夢幻般的形狀;這些圓圓的柱子從五光十色的地面往上伸去,與從洞頂上垂下來的懸掛物相接,那些垂下來的東西閃著光,有各種形狀︰翅膀狀的、繩索形狀的、精細如凍結的雲彩似的垂帘狀;有的像長矛,有像旗幟,也有的像懸垂在半空中的王宮尖頂﹗
  更妙的是,洞裡的湖泊把這些景物映照得栩翊如生,一個隱隱約約的幻景世界出現在那些明如鏡子的湖面上,就拿那些都市來說吧,就算是都林那樣的腦子作起夢來也未必能想像得出來,城裡的街道往前延伸而去,伸進由柱子支撐的大廳裡,一直伸進那些連光亮都照不進去的陰深之處。裡面還有叮叮當當的聲音﹗當一滴銀光閃閃的水滴落下來時,鏡子般的水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水聲震得那些石塔像點頭哈腰、搖搖晃晃的野草和大海之中洞窟裡的珊瑚。接下來,夜晚降臨,幻景中的圖像逐漸消失繼而閃爍著湮滅,火炬往洞裡深人進去,每進人一個洞室就帶來一個新的夢境。萊戈拉斯,那裡的洞堂一個接一個,洞中有洞,圓圓的洞頂上有另外的洞頂,梯級之后又有台階,再就是那境蜒曲折的小徑徑自通向大山的心腹部位。山洞﹗赫爾姆深淵的大山洞啊﹗有機會進到這個山洞裡我真高興啊﹗﹗它使我離開時流下了眼淚。“
  “那么,愿這個寶庫能使你感到欣慰,吉姆利。”小精靈說道︰“你可以在打完仗之后再去看看那些山洞。但是別將這個消息告訴你所有的族人﹗從你剛才所描述的情景看來,他們對這些山洞沒什么事情可做。這裡的人對此少作張揚是一種明智的做法,侏儒一族人忙忙碌碌地又是敲又是鑿的,說木定他們毀壞的東西比他們所創造出來的還要多呢。”
  “不,你不明白,”吉姆利說︰“沒有哪個侏儒對如此美景不動心的,就算都林那一族的人開采石料或開采礦石也挖掘不出這種山洞來,哪怕開采的是鑽石或者是黃金也不可能。難道你會在春天砍下鮮花怒放的樹木來作柴火用嗎?我們會照料好這些如花似玉的石林,而不是去挖掘開采它,也許我們會謹慎地運用我們的技巧,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輕輕敲擊,耗它一整天只為敲下一小片岩石。我們可以這樣做下去。而且,隨著一年一年的過去,我們會開辟新的通道,將那些仍然處于陰暗之處、僅僅在岩縫另一邊微微顯露出一點空隙的洞窟打開來。還有光亮呢,萊戈拉斯﹗我們要製造一些光亮,一些就像那些曾經在卡扎德東德姆裡面亮過的燈,那樣一來,只要我們愿意,我們就會將自從有了那座山以來就一直蝸居在洞裡的黑夜驅散,而我們需要休息的時候,就讓黑夜重新回來。”
  “你的話感動了我,吉姆利,”萊戈拉斯說︰“我從來沒聽過你這樣說話,你的話使我差不多要后悔沒見到這些山洞了。那好吧﹗我們一言為定──倘若我們雙雙越過等在前頭的險境,安然歸來的話,我們將一起旅行一陣子,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方貢,然后我跟你一塊去看看赫爾姆深淵。”
  “如果讓我來挑選這返程之路的話,我不會這樣選擇的,”吉姆利道︰“不過,要是你答應我,跟我一起再去看看那幾個山洞,一起分享洞裡的奇跡的話,我會接受你的建議去方貢看看的。”
  “我答應你,”萊戈拉斯道︰“哎呀﹗現在我們得暫時扔下山洞和森林的話題了,瞧﹗我們已來到森林的盡頭了,從這兒到伊森加德有多遠呢,甘達爾夫?”
  “按照薩魯曼那幫烏合之眾所走的路程來看,大概有十五個裡格的路程,”甘達爾夫道︰“從深淵狹谷的開口到伊森渡口的距離為五個裡格;從渡口到伊森加德的大門口還有十個裡格。不過,今天夜裡我們不通宵趕路。”
  “我們趕到那裡的時候,會看到什么呢?”吉姆利問︰“恐怕你是知道的,而我就沒法猜測了。”
  “不,我自己也不知道,”巫師答道︰“昨天傍晚時我到過那裡,但是從那時候起到現在恐怕會有很多事情發生。不過,我認為,盡管離開了光彩奪目的阿格拉隆德山洞,你還不至于會說那是白跑一趟的。”
  一行人終于走出樹林來,並發現他們已經走到狹谷最低的地方了,從赫爾姆深淵過來的路在這裡分成兩路,一路通往東邊的埃多拉斯,另一條路朝北通向伊森渡口。隨著眾人從樹林邊上走出來,萊戈拉斯駐馬回身朝森林望去,心中不無遺憾。接著他冷不防地驚叫起來。
  “樹林裡有眼睛﹗”他說︰“從樹枝下的陰影裡往外看的眼睛﹗我從沒見過這種眼睛。”
  “不,不﹗”吉姆利叫道︰“不管你是不是瘋了,可是你先得讓我從這馬背上下來再說﹗我不想看到什么眼睛﹗”
  “停步,綠葉萊戈拉斯﹗”甘達爾夫說道︰“先別回到森林裡去,現在還不是你進森林的時候。”
  語音未落,三個形狀奇怪的物體從林子裡走了出來,它們像特洛爾人那么高,高十二尺或更高﹗樹干粗壯如年輕的樹,看樣子身上穿著衣服,要不就是穿著灰色與棕色的緊身皮衣。它們的肢體修長,手上長有很多手指;頭發硬硬的,灰綠色的胡子宛如苦薛。它們的眼睛一本正經地注視著前方,不過看的不是那些騎馬的人,而是目光朝北望去。這三個怪物突然將長長的手伸向嘴邊,接著發出一陣響亮的鳴叫聲,聲響如號角般噴亮,還富有音樂感。呼叫聲引起了不同的回應叫聲,騎馬的一行人轉過身去,只見到一群同樣的生靈正在草地上踏著大步,從北邊飛快地走過來,它們走路時步態像涉水鴛鳥,但走起來速度不同,因為它們的腳大步往前跨時擺動起來比鷺鳥的翅膀還要快。眾騎土驚嚇得叫了起來,有的人還把手按到劍柄上。
  “你們別動兵器,”甘達爾夫道。“它們只不過是些牧人而已,它們不是敵人,它們實際上與我們毫無關系。”
  看情形是那樣的,說話之際,那些高大的生靈看也不看這支騎馬的隊伍,踩著大步走進林子並消失了。
  “甘達爾夫,顯然,至少對你來說,它們一點也不陌生。”
  “這些是牧樹的牧樹人,”甘達爾夫答道︰“自從你們坐在火爐邊聽講故事傳說到如今,究竟有多久了?你們這片土地上的小孩都能從那些迂回曲折的故事情節中找到這個答案。你們剛才看到的是恩特,老國王,是方貢大森林,用你們的語言來說即是恩特森林的恩特們,您原以為人們給它取這個名字只不過是無聊的幻想嗎?不,西奧登,這是別有用意的,對它們來說,你們無非是故事進行中的情節而已。
  從年輕的伊奧爾到年老的西奧登總共這么多年,對它們來說只是彈指一揮間罷了,而在您的宮殿裡所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些小事情而已。“
  國王一聲不響。“恩特﹗”他終于開口道︰“從故事傳說的背后,我想我開始有點明白這些樹的奇跡了。我活到現在卻看到這些不同尋常的日子,我們久已料理、看管我們的牲畜與田野、建造房子、鍛造各種式樣的工具,不然就是騎馬遠征去增援米納斯蒂裡思的戰斗。而我們將這些活動稱之為普通人的生活,稱之為處世之道。然而,就在我們的邊疆外的那一方到底是什么,我們甚少關心,我們有的會歌唱這些故事的歌謠,我們卻忘記了歌中的內容,只是依照我們那種哼哼唱唱的習慣做法,教會孩子們唱歌而已。如今這些歌裡所唱的東西卻從一個奇怪的地方跑到我們中間來了,而且還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地走動著。”
  “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西奧登國王,”甘達爾夫說︰“因為,如今遇到危險的不僅僅有普通人的小生命,還危及到剛才您所見到的那些東西的生命、那些您曾經認為是傳說中的事情。盡管你們不認識它of,但你們不是孤立無援的。”
  “不過,我還是應該感到難過,”西奧登說︰“到戰爭打完的時候,難道不是有許許多多美好奇妙的東西會從中原永遠地消失嗎?”
  “可能會的,”甘達爾夫說︰“索倫的邪惡沒辦法徹底消除,也不可能認為它沒存在過。而我們注定要遇上這些日子的,就讓我們繼續走我們已經開始了的征程吧﹗”
  一行入此時從狹谷的林林那裡向北轉,走上前往渡口的路,萊戈拉斯不大情愿地跟著走,太陽已經下山,沉沒到世界的邊緣后面去了。不過,當眾人走出群山的薩庇並往西看時,只見羅罕的山口上空仍然是紅彤彤的,浮雲背后有一團火光在燃燒,有許多翅膀黑黑的鳥在浮雲的陰影下盤旋著飛翔,有的鳥哀聲叫著掠過頭頂,飛回岩石裡頭的鳥窩裡。
  “烏鴉一直忙著打掃戰場呢。”伊奧默說。
  這時,他們策馬信步前進,黑暗降臨大平原,籠罩了四周,一輪朦朦朧朧、將近圓盤的月光慢吞吞地爬上天空,膨脹起來的大草原宛如一個遼闊、灰白色的大海在冷冷的月光下面波浪起伏,眾人走近渡口時,從大路的分岔處走到這裡已走了約四個鐘頭,長長的斜坡陡峭地折下河邊,河水在長著高高的青草的梯地之間流動,在礁石叢中蔓延開來往下流去,朝著迎面而來的風,大家耳中聽到狼的海叫聲,心裡不禁一沉,不由想起了許多戰死在這個地方的人。
  道路往下通到高高聳起、鋪滿青草的兩岸之間,切入水邊的台地,再從河的對面登上岸去,過河的地方有三排扁平的踏腳石塊,在每行踏腳石之間是馬匹過河的地方,這渡口從兩邊的陡岸伸向河裡,在河中央一個光禿禿的小島上匯合,大家看著渡口,覺得這地方看上去有點奇怪,這地方向來水流充沛湍急,河中的石頭上水聲總是嘩啦啦響,而現在這裡卻是寂靜無聲,河床幾近干涸,只留下一片光溜溜的砂石及灰色的砂子。
  “這地方變得索然無味了,”伊奧默說︰“這條河出什么毛病了?
  薩魯曼摧毀了多美好的東西啊,難道伊森的春天也被他吞沒掉了?“
  “看樣子是的。”甘達爾夫道。
  “哎喲﹗”西奧登說︰“我們非得經過這條路、經過食腐肉野獸吞噬掉那么多馬克優秀騎士的地方嗎?”
  “這是我們的路,”甘達爾夫道︰“您的手下倒在這裡是件極其痛苦的事情,不過,您要明白的是,至少群山中的狼群並沒來吞吃掉他們,惡狼們現在正在吃它們的朋友──妖怪的肉作盛宴呢,它們的所謂友情正是這樣的,走吧﹗”
  眾人策馬走進河中,隨著他們走近,那些狼停止降叫並悄悄溜走了,狼群害怕見到月光之下的甘達爾夫及其座騎黑雲飛那銀光閃閃的身影,一雙雙眼睛閃爍著河岸上的黑暗中懶洋洋地注視著眾人跨過河中小島。
  “看﹗”甘達爾夫說︰“我們的朋友們在這裡辛勞過了。”
  只見一個墳墩立在小島中央,一圈石塊圍在墳的周圍,還插著許多長矛。
  “倒在這附近的馬克人都躺在這裡。”甘達爾夫說。
  “讓他們在這裡安息吧﹗”伊奧默道︰“到他們的長矛腐爛生鏽時,他們的墳墓還可以長久地立在此地保衛伊森渡口﹗”
  “這事也是你干的嗎,我的朋友甘達爾夫?”西奧登問︰“在一夜之間,你完成太多事情了﹗”
  “借助于黑雲飛和其他人的幫助完成的,”甘達爾夫說︰“當時我跑得又快又遠,不過,在這墳邊,我要告訴您一件令您欣慰的事情︰當時在渡口的戰斗中倒下的人數並沒有傳聞所說的那么多,被沖散的人比被殺死的還要多,我將盡可能找到的人集中起來,派一部分人跟厄肯布蘭德匯合,讓另一部分人著手完成了這件您所見到的事情,這時他們應該已趕回到埃多拉斯去了。我還派了不少人前去保衛您的宮殿,我知道薩魯曼調遣了他的全部力量來對付你們,他的手下將其他事情都擱了下來,跑到赫爾姆深淵去了,看樣子這個地方的敵人已傾巢而出,我還擔心騎狼妖及那些掠奪成性的匪徒還會沖向沒有防守的梅杜瑟爾德,不過,我想現在您不需要擔心了,您將會見到您的宮殿張開懷抱歡迎您的歸來的。”
  “能再次見到它,我會很高興的,”西奧登道︰“雖然這次出來的時間很短暫,我相信我會繼續在那裡住下去的。”
  說到這裡,眾人辭別了小島和那個墳墩,涉過河去,登上高高的對岸,接著繼續往前奔跑,離開了那個令人傷感的渡口,大家心裡一陣釋然,隨著他們往前奔去,狼群的嗥叫又響了起來。
  從伊森加德到渡口有一條古代的交通要道,大道沿著河邊走了一段路,接著折向東邊再向北轉去,直到最后徑自朝伊森加德的大門口伸去,這路就在山谷西邊的山腳下,離山谷谷口大約有十六哩多的路程,眾人沒走在路面上,只是跟著路走,只因路旁的地表既堅實又平整,上面覆蓋著延綿許多哩長、富有彈性的草皮。如今他們的進度更快了,到午夜時,渡口已被甩在將近五個裡格后頭,這時候,由于國王累了,大家就此結束夜間的旅程,停了下來,他們已來到雲霧山的山腳下,南庫魯尼爾長長的山梁往下伸了過來迎接他們,月亮已經下山,群山遺沒了月光,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黑乎乎的山谷,而從山谷的陰深之處,有一股巨大的煙霧盤旋著升起,升到高處的煙霧遇上了西斜而去的月光,在繁星點點的天空上鋪展開來,形成波濤洶涌的形狀,微微閃爍著黑色與銀色的光彩。
  “甘達爾夫,對這煙霧你有什么看法?”阿拉貢問道︰“誰都會說,整個巫師谷在燃燒。”
  “近來這山谷老冒煙,”伊奧默道︰“可是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煙霧,它不太像煙,而更像是霧汽。薩魯曼正在謀劃某種妖術來迎接我們呢,說不定他將伊森所有的水都煮開了,那就是河流干涸的原因。”
  “也許是的,”甘達爾夫說︰“我們到明天就會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可能的話,我們先歇一歇吧。”
  他們就在伊森河的河邊扎下了營,這個地方依然是靜悄悄、空蕩蕩的,他們當中有的人沒怎么睡,夜更深的時候,站哨的人叫了起來,叫聲把所有人都驚醒了,這時月亮已經下山,天下星光閃爍,而地上卻有一團比黑夜還要黑的東西在爬行,黑影在河的兩岸上朝北方向、朝他們滾動過來。
  “待在原地別動,”甘達爾夫吩咐道︰“不得動用兵器﹗等著﹗它曾經過你們眼前走過去的﹗”
  一團霧靄籠罩在他們的周圍,頭頂上有幾顆星星還閃爍著微弱的光,兩堵穿透不過的牆出現在眾人的兩側,他們處在兩排正在移動的高塔之間的一條窄窄的巷道裡,大家還聽到說話聲、悄言細語聲、吱吱嘎嘎聲以及斷斷續續的沙沙作響的嘆息聲。腳下的土地在震動,大家驚駭地坐在那裡好像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然而黑影及那些聲響終于都走了過去,湮沒在大山的山梁之間。
  在南邊的號角堡這邊,人們在午夜時分聽到一聲巨大的聲響,仿佛是風刮在山谷裡,腳下的土地在顫動,人們恐懼萬分,誰也不敢走出去,可是到第二天早上出門一看,大家都驚呆了,因為那堆妖怪尸體不見了,那片森林也沒了蹤影,深淵谷低處的青草被踩踏成褐色的樣子,好像是一個巨大的牧人趕了一大群牲口在那裡放牧來著。而在離赫爾姆溝通一哩遠的下面,那個地方被掘了一個巨大的土坑,蓋在土坑上的石塊堆成一個小山頭,人們相信,他們所殺掉的妖怪都理在坑裡頭,而逃進林子裡頭的那些妖怪是不是也在裡面,誰也不確定,原因是從來沒有人踏上過那座小山頭,此后人們稱之為死丘,死丘上連草都不長,然而,人們在深淵谷再也沒見到那些奇特的樹,樹在當天夜裡起程回老家,回到遠方的方貢大森林的陰深深的山谷中去了,就這樣,樹木對妖怪實行了報複。
  這天夜裡,國王與他的同伴再也沒合眼,他們既沒看見也沒聽到其他的怪事,但除了一件事情以外︰身邊的河流突然間蘇醒過來歡叫起來了,湍急的流水從上游急沖下來,在石頭之間疾流而去,急流過去之后,伊森河依然像以往那樣,水流卷著泡沫在河床上流淌。
  黎明時分,大家準備就緒繼續趕路,天色漸漸由灰色轉為蒼白,沒見到太陽升起,濃濃的霧籠罩著上空,周圍一帶有一股濃烈的氣味,一行緩緩而行,如今他們走上了那條大道,路是寬寬的,路面堅硬,養護得好好的。聳立在左方的大山那長長的山梁透過薄霧依稀可見,眾人已進入南庫魯尼爾。這是一個隱蔽的山谷,只有它的南邊才敞開來,這裡過去曾經是一個綠樹成蔭的美麗山谷,伊森河流經山谷,河裡的水在流人大平原之前已經又深又猛,那是因為它的上游有許多山泉與小溪流從雨水沖刷過的群山中流下來與它匯合,加之在山谷的周圍是一片豐饒宜人的土地。
  只見這地方如今不大一樣了,在伊森加德的屏障下面,還有一大片由薩普曼的奴隸耕耘的土地,但是山谷裡大部分的地方變得荒野一片,長滿了野草與荊棘,黑麥在地上蔓生,不然就是攀緣到灌木叢上及河岸上,形成一個個草木叢生的洞窟,小動物在裡頭籍以藏身。山谷不長樹,然而,在雜草叢生的地方,仍然可以看到古代樹林被焚燒、砍伐剩下來的樹墩。這是一片令人傷感的土地,除了急流沖擊石頭的嘈雜聲外,四周一片死沉沉的靜溫,煙霧與水汽結成一縷縷陰沉沉的雲狀物潛藏在坑坑窪窪之處。騎著馬的一行人緘口不語,有不少人心裡正在起疑,懷疑這一行程究竟會給他們帶來什么樣的暗淡前景。
  騎馬走了幾哩路后,大道變成一條寬闊的馬路,路面是用大塊大塊方形扁平的石塊精心鋪設而成,石塊之間的接縫沒看見有長草的地方。路兩旁各有一條深水溝,溝裡流水溫偏。一座高大的柱形物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柱子是黑色的,柱子頂端擺著一塊石頭,石頭經過雕刻並漆成一只長長的白手形狀,手指頭指向北方。此時大家心裡明白,伊森加德的大門口一定就在不遠的地方了,心裡不由得沉重起來,不過,他們的眼力還無法透過眼前的霧范看到前方的景物。
  在那大山的山梁下面的巫師谷裡,一個經歷過無數個年頭、普通人稱之為伊森加德的古老建築就坐落在這裡,它的形狀部分是依照大山的外形建造的,是古時候韋斯尼斯特普通人在這裡造出來的傑出成果,這地方一直沒閑置,薩魯曼久已蟄居裡頭。
  這就是不少巫師記述的薩魯曼全盛時期伊森加德的模樣。在隱蔽的山腳下,有一堵巨大的環形石牆昂然立在那裡,石牆嚴然像一座高聳的峭壁屹立著,從山腳部位出發繞了一個大圈再跑回到原來的起點處。牆上只開了一個人口,那是在南牆上挖出來的一個巨大的拱形開口,在人口處的黑色岩石上是一條鑿出來的長長隧道,隧道兩頭各有一座緊閉著的大鐵門。大鐵門是鑄造而成、懸掛在巨大的門合葉上的,鋼造的門柱子打進了原生的岩石中,因此,在門未閂上時,雙手輕輕一推就能無聲無息地將門推動。有誰進得此門,最后走出那回音回蕩的角道,就會看到一大片平地,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廣場中間稍微有點凹進去,活像一個淺淺的大盤,大盤的直徑有一哩長。這裡一度綠樹成蔭、林蔭小道密布,樹林果實累累,樹林靠一個湖裡的溪水灌溉,湖中的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但是在后來薩魯曼進駐的日子裡,這裡的綠色植物不再生長了,裡頭的路是由黑色的硬石板鋪的,長長的柱子取代了原來的樹木沿著路邊排列而去,有的是大理石柱,有的是銅拄或鐵柱,柱子之間由粗重的鏈子連接起來。
  那裡有許多房子,房子裡頭有各種房間、大廳以及通道,所有這些都在裡頭一面通過那條甬道與石牆根接,因此,從無數個窗口與門洞往外頭看時,可以看見一整個開闊的廣場。房子裡能容納數千人,工人、仆人、奴隸以及備有大量兵器的武士,房屋下面深處的洞穴裡還能飼養狼群。平地的下面也挖掘了洞穴,他們往地下深處挖了一豎形地道,地道的上頭一端由低矮的小丘或石頭砌成的圓蓋來遮蓋,這樣使得伊森加德環形廣場在月光之下看上去就像一座冤魂不息的墳場。由于地面有震動,這些地道穿過眾多的斜坡通道以及螺旋狀的梯級一直通到地下深處的大洞窟裡,薩魯曼在地下的洞窟裡有他的各種珍藏財寶、儲存室、兵器庫、鍛造工場及熔爐。裡頭的鐵輪子轉個不停,鐵錘叮當作響。一到夜裡,一團團汽霧從煙囪冒出,煙霧在煙囪口處亮著紅色的光,有時是藍色或者是惡毒的綠色光亮。
  所有道路夾在鐵鏈之間通往空地中央,在這裡立著一座形狀非凡的塔樓,其式樣是古時候建造塔樓的人設計的,這伊森加德環形廣場就是這些人建設出來的。但是,這塔樓看起來不像是人工所為,倒是像在古遠年代群震動之際從地球的骨架上斷裂出來的一件物品似的。
  它是一座岩石尖峰,一個岩石小島,黑森森的,閃爍著耀眼的光。四根多面體的巨大石柱緊密地結合成一體,不過往接近尖頂的地方,這些雲柱張開來形成張開大口的喇叭形狀,每根石柱的尖端處尖如長矛的鋒尖,鋒利如刀刃。在這些石柱的末端之間有一處窄窄的空間,上面放著一塊打磨光滑的大平面石板,石板上寫有奇特的符號,人可以站在上頭,離下面的平地有五百尺高。這就是奧森克,薩魯曼的堡壘,它的名字有兩層意思(依據設計或依據偶然的意思);在小精靈語言裡頭,奧森克是“狼牙山”的意思,而在古代馬克語裡它的意思是“狡猾的頭腦”。
  伊森加德是一個堅固而奇妙的地方,長久以來它是那么的壯觀,這裡曾經住過一些高貴的領主、貢多西部的監護人,以及那些觀測星星的博學之士。但是薩魯曼卻根據他的不同意愿,漸漸地將這個地方變了模樣,他自己認為是改善。他為那些高超技藝以及精巧的設計所迷惑,為此他放棄了他自己以往的智慧,他所創造出來的東西,無非是小小的複製品、一個小孩的模型或者是一個奴仆的阿波奉承而已。
  巴拉杜爾黑塔舉世無敵,它對阿詼奉承也報以嘲笑,正耐心等待著它的時機,安于它那不可估量的強大實力而傲然自得,而這裡龐大的堡壘、兵器庫、監牢和熔爐,正是對它的模仿。
  這就是盛傳的薩魯曼大本營,當今的羅罕普通人有關它的記憶只限于它的大門口之外,但有少數人例外,比如饒舌虫,這些人就偷偷摸摸地進去過,也沒告訴過別人他們在裡面看到了什么。
  這時候,甘達爾夫向那只白手的巨木柱子跑了過去,隨著他往前奔馳,眾騎士驚異地看到那只手看上去不再是白色的了,手上面好像沾上了血跡,走近去細看,才覺察到手上的指甲是紅色的。甘達爾夫沒留意這個,繼續前行隱太薄霧中,大伙不大情愿地跟了上去。這會兒在他們的周圍好像突發過一場洪水災似的,路旁有些又寬又大的水潭,那些坑坑窪窪的地方也都灌滿了水,淚涓的細流在石頭之間流淌著。
  甘達爾夫終于停住馬並向他們示意,眾人趨前一看,只見前方的薄霧已散,太陽放射出淡淡的光芒,中午已過。他們來到了伊森加德的大門口。
  那座大門卻被推翻在地,扭得不成樣子,而四周圍大大小小的石頭碎片狼藉一片,遠近四處盡是砸碎的石頭塊,有的地方則是一地廢墟。那個巨大的拱門仍在,不過如今的拱門后面是一個沒有頂的窟隆︰通道露了出來,通道兩旁那峭壁似的牆上前前后后盡是巨大的裂縫及缺口,牆上的防護物被夷為塵土。如果說,大海狂怒地漲起來之后隨著暴風雨傾瀉到山上的話,也不可能造成這么厲害的損害。
  圓形廣場那邊一地熱氣騰騰的水︰簡直就是一大鍋沸騰的水,水裡上下波動漂浮著一些毀壞的橫梁、木杆、柜子、酒桶及砸爛的用品。傾斜的柱子那斷裂的主干在洪流中翹了起來,廣場裡的路都淹沒在洪水裡。遠在那邊,仿佛看得見那塊孤島似的岩石半遮半掩地隱蔽在卷繞成團的雲霧后面,奧森克塔樓依然是那么黑乎乎的,且是高聳著的,暴風雨過后毫發無傷,赫然聳立著。洪水無力地拍打著塔樓的腳部。
  國王與他的同行默默地坐在馬鞍上,驚訝之際不由得產生了一種薩魯曼的罪惡勢力被推翻了的感覺,而他是怎么樣被推翻的,他們沒辦法猜測。這時大家的視線轉向那道拱門,移往成了廢墟的大門口,只見就在近旁有一大堆瓦礫,眾人突然覺察到兩個小小的身影正安詳地躺在瓦礫堆上,兩人身上灰色的衣著在石頭堆裡令他們難以辨認,在他們的身旁有幾個瓶子、碗和菜盤子,看樣子是兩人剛剛飽吃了一頓,現在正值飯后小憩呢。其中一個好像睡著了;而另一個則兩腳交叉著,雙手擱在腦后,背靠著一塊決斷裂的石頭,嘴裡噴出一縷縷長長的煙霧和一個個小小的淡藍色煙團。
  一時間,國王、伊奧默及其隨從都驚訝地盯著這兩人,在伊森加德所有的殘垣斷壁、一片廢墟之中,在他們看來,這才是最奇特的一景。可是國王還沒來得及開口,一聲不響地安坐在馬背上的眾人此時正好處在薄霧的邊緣,那個吞雲噴霧的小身影突然覺察到了這群人馬,只見他跳起來站在地上。看上去這是一個年輕人,或者說好像是個年輕人,盡管他的身高還不到一個普通人的一半,露出一頭棕色的卷曲頭發,而他的身上卻裡著一件風塵仆仆的斗篷,這斗篷的顏色與形狀跟甘達爾夫一行人當初騎馬來到埃多拉斯時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樣。只見他的身子低低地躬下去。一只手放在胸前,接下來,仿佛沒注意到巫師及其朋友似的,轉身面向著國王與伊奧默。
  “歡迎陛下到來伊森加德﹗”他說道︰“我們是看門的人,我是薩拉多克的兒子,我的名字是麥裡亞多克,我的同伴,瞧﹗他這是累倒了──他又翻了個身︰他是佩裡格林,是圖克家的帕拉丁的公子。我們的家鄉在北方遙遠的地方。薩魯曼領主就在裡面,不過他這會兒正眼一個饒舌虫關在密室裡,要不然,他就會站在這裡迎接一批如此尊貴的客人了。”
  “毫無疑問,他會的﹗”甘達爾夫大笑著說道︰“是不是薩魯曼命令你們,在你們從那些酒瓶菜盤子上面抽出空來的時候,幫他看守這毀壞的大門並留意客人到來的?”
  “不,好先生,這事他沒份,”梅裡神色莊重地答道︰“他忙得不可開交呢,是胡子大樹給我們下的命令,他接管了伊森加德,是他命令我向羅罕的君主致以恰當的歡迎辭,我已盡了最大的能力了。”
  “那你的同伴們怎么樣了?榮戈拉斯跟我怎么樣了?”吉姆利自己再也克製不住叫了起來。“你們這兩個搗蛋鬼,你們這兩個從頭到腳都糊裡糊涂的小無賴﹗你們可讓我們狠追了一場﹗兩百個裡格的路程,我們穿過森林超過沼澤,生死搏斗,就為了營救你們﹗而我們所看到的你們,卻在這裡又是大吃大喝、又是無所事事地。你看,還抽煙﹗抽煙呢﹗從哪裡得來的煙,兩個小搗蛋?還鬧哄哄的﹗哎,我這是驚喜交集,實在憋不住了,不發作出來才怪呢﹗”
  “吉姆利,你說出我的心裡話了,”萊戈拉斯樂道︰“盡管我寧愿知道他們的酒是怎么得來的。”
  “有一件事請你們追蹤時沒有發現,那就是多加運用靈活機動的腦筋,”皮平睜開一只眼說︰“你們發現我們時,我們正坐在勝利的戰場上,混在敵人軍隊搶來的物品當中,你們還懷疑我們這份應得的舒適是如何得來的﹗”
  “應得的?”吉姆利說︰“我才不相信呢﹗”
  眾騎士笑了起來。“毫無疑問,我們所見到的是親密朋友之間相會的情景,”西奧登道︰“這么說,這兩位就是你們丟失的同伴了,甘達爾夫?這些天來注定是充滿奇跡的,自從離開我的宮殿,我已經見到不少奇跡了。而如今站在眼前的卻是又一種傳說中的人,這兩個人不就是我們普通人當中,有的人稱之為霍爾比特人的小矮人嗎?”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陛下,是霍比特小矮人。”皮平說。
  “霍比特小矮人?”西奧登道︰“你們的語言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不過,這名字聽起來倒順耳,霍比特小矮人﹗我聽到過的報導看來都跟事實有出人。”
  梅裡鞠了一躬;皮平站起來也把頭躬得低低的。“您真仁慈,陛下,或者說,我希望我可以理解您的話語,”他說道︰“這又是一個奇跡呀﹗自從離開我的家以來,我去過不少地方,直到今天我才第一次遇到一個知道霍比特人故事的人。”
  “很久以前我的同胞從北方過來,”西奧登道︰“但是,我不想欺騙你們,我們並不知道有關霍比特人的故事。所有在我們的人當中傳說的只是,在很遠的地方,在跨越許多大山和許多河流的遠方位著一種小矮人,他們住在土丘的洞穴裡。可是並沒有講到他們的行為方面的傳聞,因為據說他們默默無聞,還避開普通人的視線,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還能改變自己的聲音來模仿小鳥唱歌。不過,看來還有不少東西沒說到。”
  “是的,陛下。”梅裡道。
  “比如說,”西奧登道︰“我就沒聽說過他們從嘴巴裡往外噴煙的。”
  “那不奇怪,”梅裡答道︰“因為這種技巧我們失傳了好幾代了,是長底的托比。霍布洛爾,他是頭一個在自己的花園裡種植真正的煙草的,按我們的年代計算的話,那是一O七O年。托比得到那棵草時有多大──”
  “您還不了解您的危險所在啊,西奧登,”甘達爾夫打斷道︰“假如您有過分的耐心鼓勵他們的話,這些霍比特人會坐在廢墟的邊上大談特談餐桌上的樂趣,不然就跟您調侃他們的父親、祖父、曾祖父以及隔了九層關系的遠房表親們的一些雞毛蒜皮小事。我們還是另外找時間來談論吸煙的歷史吧。胡子大樹在哪裡呢,梅裡?”
  “我想,他在北邊,他去喝點干淨的水,其余大部分的恩特也跟他在一起,他們還忙著干活呢──就在那邊。”梅裡朝那個冒著熱氣的湖揮了揮手。隨著眾人放眼望去,只聽到遠處一陣陣隆隆響與格格響的聲音,仿佛是一場山崩從山坡傾瀉下來似的。一陣嗚嗚聲響從更遠處傳來,聽起來就像歡欣鼓舞的號音。
  “那么只剩下奧森克沒人看守了?”甘達爾夫問。
  “那邊有水,”梅裡道︰“不過,急切跟其他幾個恩特正在監視,那些木杆和柱子不全都是由薩魯曼立起來的,我想,急切就在那塊岩石旁邊,靠近樓梯的地方。”
  “對,那裡有一個高大灰色的恩特,”萊戈拉斯說道︰“他的手腳擱在身旁,站在那兒就像一棵直挺挺的把門的樹。”
  “現在是下午了,”甘達爾夫道︰“不管怎么說,從一大早到現在,我們還沒吃過東西呢。我還想盡快見到胡子大樹,莫非他沒給我留下口信,難道是萊盤子跟酒瓶子沖掉了你們的記憶了?”
  “他留了口信,”梅裡說︰“我剛才正要說的,可是當時有許多其他的問題擱到前面去了。我要說的是,倘若馬克的君主與甘達爾夫騎馬到北牆去的話,他們會在那裡找到胡子大樹的,而胡子大樹會歡迎他們的。我可以加一句,他們在那裡也會找到最好的食物,那是您謙恭的仆人發現並挑選出來的。”說完地鞠了一躬。
  甘達爾夫哈哈大笑起來。“那更好﹗”他說︰“好了,西奧登,您愿意跟我一起騎馬去找胡子大樹嗎?我們得繞著走,不過,路不遠。
  見到胡子大樹之后一您會知道很多情況的。胡子大樹就是方貢,是恩特裡頭年紀最老的同時也是恩特的頭領。您跟他談話時,就會聽到所有生靈中最古老的語言。“
  “我跟你一起走,”西奧登說道︰“再見了,我的霍比特人﹗愿我們在我的宮殿裡再次見面﹗到那時,你們就坐在我的身邊隨心所欲地告訴我所有事情︰談談你們的祖輩的所作所為,有多遠扯多遠;我們還要侃一侃那位老托比跟他的草本知識。再見﹗”
  兩位霍比特小矮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么說,這就是羅罕的國王﹗”皮平低聲說道︰一個好老頭。非常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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